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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

黑暗。

死一般的黑暗。

只有石壁缝隙渗出的绿光,像鬼火般跳动,照亮三张苍白的脸。石室内静得可怕,水滴落在石笋上的 “嗒嗒” 声,被无限放大,敲在每个人的心上,仿佛在为一段尘封的往事敲钟。

萧无痕的断剑插在地上,剑柄微微颤动。剑身上的墨影丝残段还在发光,黑得发亮,将他的白发映成了惨青色。他低着头,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,只有偶尔从喉咙里溢出的闷响,像受伤的野兽在低吼。

“三十年了……”

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一道惊雷炸在石室里。绿光仿佛都被震得摇晃了一下。

凌逸尘握紧了腰间的灵珠。玉佩突然变得滚烫,暖意顺着血脉游走,在胸口凝成一团,隐隐作痛。他知道,萧无痕要揭开那段江湖人讳莫如深的往事了 —— 关于昆仑双璧,关于背叛,关于一把断剑和一段墨影丝的恩怨。

苏瑶悄悄往后退了半步,握紧了鸣玉笛。笛身上的缠枝纹硌得手心发疼,却让她稍微安定了些。她能感觉到阿古拉的目光,像大漠的风,锐利而沉重,落在萧无痕的背影上。

“那时的天很蓝。” 萧无痕突然抬起头,眼神空洞地望着石室顶部,像是在透过岩壁看三十年前的昆仑,“昆仑的雪永远不化,像极了我和沈寒初入山门时,师父给我们系的白绸带。”

他的声音软了下来,带着一丝暖意:“沈寒比我小三岁,入山门时才十二岁,瘦得像根豆芽菜,却总抢着帮我背剑匣。他说,师兄的剑是天下最利的剑,得用最稳的肩来背。”

绿光中,仿佛真的映出两个少年的影子。一个白衣胜雪,剑眉星目;一个黑衣如墨,眉眼带笑,正踮着脚给白衣少年整理歪斜的剑穗。剑穗上,半块昆仑玉在雪光中泛着温润的光。

“我们一起在思过崖练剑,一起在藏经阁偷医书,一起在年夜饭时给师父偷偷塞烈酒。” 萧无痕的指尖划过断剑的裂缝,那里还残留着墨影丝的凉意,“他的墨影丝是家传的,练到极致能化有形为无形,比我的剑还快。他总说,师兄的剑负责光明正大,我的丝负责暗处守护,我们合在一起,就是天下无敌。”

“天下无敌……” 阿古拉低声重复了一句,声音里带着嘲讽,“江湖哪有真正的天下无敌?”

萧无痕苦笑了一下,笑声比哭声还难听:“那时我们信。信正义,信兄弟,信昆仑的雪能盖住所有肮脏事。直到三十年前的那场‘墨影丝失窃案’。”

绿光突然暗了下去,石室内的温度骤降,仿佛瞬间坠入冰窖。

“那年沈寒刚接掌影阁暗线,负责追查江湖邪派动向。” 萧无痕的声音开始发颤,“影阁的镇阁之宝‘墨影丝母丝’突然失窃,所有线索都指向他 —— 有人看到他深夜出入藏宝阁,有人在他的房间搜出了装母丝的空盒,甚至…… 有人说,看到他将母丝交给了天玄宗的密使。”

凌逸尘的灵珠猛地一跳,烫得他几乎要松手。

“我不信。” 萧无痕的断剑突然剧烈颤动,剑身上的绿光炸开,“我跟师父拍着胸脯保证,沈寒绝不会叛派!我们一起长大,他的刀是为守护正义而拔,他的丝是为保护兄弟而缠,怎么可能投靠天玄宗?”

“可证据确凿。” 苏瑶轻声说,她仿佛能看到那个白发老者年轻时的挣扎。

“是证据,也是陷阱。” 萧无痕的声音陡然拔高,带着无尽的悔恨,“我去找他对质,在昆仑后山的望月台。他就站在那里,黑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手里握着那卷墨影丝母丝。”

幻象,毫无预兆地出现了。

不是灵珠映出的幻象,是萧无痕的情绪与墨影丝残段共鸣,在绿光中凝成的画面。

望月台,风雪漫天。

沈寒站在台边,黑衣上落满了雪,像一尊冰冷的雕像。他手里握着一卷黑色的丝线,正是墨影丝母丝,在风雪中泛着幽光。

萧无痕持剑而立,白衣上沾着雪水,剑尖微微颤抖:“为什么?”

沈寒没有回头,声音比风雪还冷:“没有为什么。良禽择木而栖,天玄宗能给我想要的,昆仑不能。”

“你想要什么?” 萧无痕的声音发颤,“我们不是说好,要一起守护昆仑,守护江湖正道吗?”

“正道?” 沈寒笑了,笑声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,“师兄,你太天真了。这江湖哪有什么正道?只有弱肉强食。墨影丝在我手里,能换来更大的权力,能让我不再像条狗一样被人呼来喝去。”

他终于转过身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只有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痛苦,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:“从今天起,我沈寒与昆仑恩断义绝,与你萧无痕,也不再是兄弟。”

他将墨影丝母丝扔在雪地里,转身就走,黑衣在风雪中划出一道决绝的弧线,没有回头。

萧无痕站在原地,看着雪地里的墨影丝,看着那个消失的背影,手里的剑 “哐当” 一声掉在地上。雪花落在他的白发上,瞬间融化,像泪水。

幻象碎了。

石室内恢复了寂静,只有萧无痕粗重的喘息声。他的断剑插在地上,剑穗上的半块昆仑玉在绿光中泛着冷光,与沈寒留下的那半块,仿佛隔着三十年的风雪遥遥相望。

“我拔了剑。” 萧无痕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“在他转身的那一刻,我真的想拔剑杀了他。可我终究没敢…… 我怕,怕看到他回头时的眼神,怕那眼神告诉我,他说的都是真的。”

“后来呢?” 凌逸尘忍不住问。灵珠还在发烫,暖意中夹杂着一丝刺痛,像是在为那段未说出口的真相疼。

“后来?” 萧无痕惨笑,“后来我就成了江湖的笑柄。那个被最信任的兄弟背叛的剑客,那个连质问都不敢的懦夫。我把星辰剑劈在了望月台的石碑上,剑身断成两半,就像我和他的情谊。”

他顿了顿,指尖划过断剑的裂缝:“我离开了昆仑,隐姓埋名,躲在西域的风沙里。有人说我死了,有人说我疯了,我都不在乎。我只想知道,他为什么要这么做。可江湖太大,风沙太狂,我找了三十年,连他的影子都没再见到。”

直到刚才,在这间石室里,看到那卷墨影丝残段映出的幻象 —— 沈寒被铁链锁在祭坛上,被墨影丝缠满全身,被慕容玄用噬心铃控制着。

“是噬心铃。” 凌逸尘突然开口,灵珠的光芒暴涨,将整个石室照得如同白昼。在他的掌心,灵珠映出了新的幻象 ——

慕容玄手持青铜铃,站在沈寒面前。铃铛轻摇,“叮铃” 一声脆响,沈寒身上的墨影丝突然收紧,他的身体剧烈抽搐,额头上青筋暴起,眼睛里布满了血丝。

“说不说?” 慕容玄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毒蛇般的阴冷,“裂天斧的封印之法藏在哪里?沈寒,你只要说了,我就解了你的噬心咒,让你重掌影阁,甚至…… 让你回昆仑见萧无痕。”

沈寒死死咬着牙,嘴唇被血染红,却一个字也不说。墨影丝钻进他的皮肉,带出一道道血痕,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,却依旧挺直了脊梁。

“看来你还念着那点兄弟情。” 慕容玄冷笑,铃铛摇得更响,“可你知道吗?萧无痕已经认定你是叛徒了。他把星辰剑都劈断了,他恨你入骨,恨不得亲手杀了你。”

沈寒的身体猛地一颤,眼底闪过一丝绝望。他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吐出一口血沫,溅在墨影丝上,瞬间被吸收。

幻象消失,灵珠的光芒渐渐暗了下去。石室内的绿光重新占据主导,却仿佛染上了一层血色。

“他是被控制的。” 凌逸尘的声音很坚定,灵珠的暖意证明了幻象的真实,“慕容玄用噬心铃控制了他,逼他叛逃,逼他偷墨影丝。他说那些绝情的话,做那些绝情的事,都是被逼的。”

萧无痕的身体晃了一下,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。他扶住断剑,才勉强站稳,眼眶通红,却没有泪。三十年的委屈、愤怒、悔恨,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,却沉重得让他无法呼吸。

“我就知道…… 我就知道……” 他喃喃自语,声音里带着哭腔,“他怎么可能背叛我?怎么可能……”

苏瑶走上前,递给他一块干净的布巾:“萧前辈,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。我们知道了真相,就该想办法救沈前辈。”

“对,救人。” 萧无痕猛地清醒过来,断剑在地上划出一道火花,“他被困在昆仑后山的锁魂台,那里有天玄宗的重兵把守,还有噬心铃的音阵。我们必须去救他,必须在他被彻底控制前……”

他的话没说完,石室入口突然传来一阵 “咔哒” 声,像是有人在外面撬动石门。绿光剧烈摇晃,石笋上的水滴声变得急促,像倒计时的钟。

“有人来了!” 阿古拉瞬间拔刀,弯刀在绿光中闪着寒光,“是血魔堂的人?还是天玄宗的追兵?”

凌逸尘的灵珠疯狂发烫,暖意中带着刺骨的寒意 —— 是杀气,浓得化不开的杀气,比血魔堂的血腥味更冷,比天玄宗的道貌岸然更险。

“不是血魔堂,也不是天玄宗。” 萧无痕握紧断剑,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,“是影阁的杀手。沈寒的人。”

石门 “轰隆” 一声被推开,风沙裹挟着寒气灌进来,吹得绿光东倒西歪。门口站着十几个黑衣人,个个面蒙黑布,只露出一双双冰冷的眼睛,手里握着缠满黑丝的短刃 —— 正是影阁的标志性武器。

为首的黑衣人身材高大,黑丝短刃上还滴着血,显然刚经历过一场厮杀。他看着石室内的三人,声音像砂纸摩擦:“萧前辈,阁主有请。”

“阁主?” 萧无痕的断剑微微抬起,剑尖直指为首的黑衣人,“沈寒?”

为首的黑衣人沉默了一下,声音没有任何起伏:“阁主在黑风寨等您,说有关于墨影丝的要事相商。”

“黑风寨?” 凌逸尘的心猛地一沉。血无常就在黑风寨修炼血魔功,影阁的人怎么会在那里?难道沈寒真的和血魔堂合作了?

灵珠突然再次发烫,映出一幅模糊的画面 —— 黑风寨的祭坛上,血无常正在修炼血魔功,周围躺着十几具影阁杀手的尸体。沈寒的身影在暗处一闪而过,手里的墨影丝正悄悄缠向血无常的后心。

“他是在示警。” 凌逸尘立刻明白过来,“沈前辈在黑风寨,可能是想趁机除掉血无常,他让我们去,是想……”

“是想里应外合。” 萧无痕接话,断剑上的墨影丝残段突然亮了起来,“他知道我看到了幻象,知道我明白了真相。他在黑风寨设了局,想借我们的手除掉血无常,同时…… 给我们传递消息。”

为首的黑衣人没有反驳,只是微微侧身,让出一条路:“阁主说,您若不信,可以带着这两位小朋友一起去。他在黑风寨的西厢房等您,不见不散。”

“陷阱。” 阿古拉的弯刀没有放下,眼神警惕地盯着黑衣人,“太明显的陷阱。他明知道我们怀疑他,还敢约在血魔堂的地盘见面,一定有诈。”

“是陷阱,也得去。” 萧无痕的断剑从地上拔起,剑光在绿光中一闪,“就算是刀山火海,我也得去见他一面。三十年了,我欠他一个解释,也欠自己一个答案。”

他看向凌逸尘和苏瑶:“你们留在这里,守住斧谱和密室。我去去就回。”

“我们跟您一起去。” 凌逸尘上前一步,灵珠的光芒映着他的眼睛,“灵珠能预警危险,或许能帮上忙。而且,血无常在黑风寨,我们正好可以趁机夺回裂天斧碎片,一举两得。”

苏瑶也点头:“我的医术或许能应付突发状况。萧前辈,多个人多份照应。”

萧无痕看着他们,又看了看门口的黑衣人,最终点了点头:“好。但切记,到了黑风寨,一切听我号令,不许擅自行动。尤其是你,逸尘,灵珠的力量不到万不得已不许动用,明白吗?”

“明白。” 凌逸尘握紧灵珠,掌心的暖意让他充满了力量。

阿古拉将斧谱和墨影丝残段小心地藏进石柜深处,用巨石封死,又在石门上布下部落的风沙阵机关:“这样一来,就算有人闯入,也得费些功夫才能打开。”

为首的黑衣人全程没有说话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准备,仿佛对石室里的秘密毫无兴趣。直到三人收拾妥当,他才转身带路,黑丝短刃在腰间轻轻晃动。

走出狼啸崖密室,大漠的风迎面吹来,带着砂砾的腥气。天色已经微亮,远处的沙丘在晨光中泛着金红,像凝固的血。

“黑风寨还有多久路程?” 苏瑶问,她的左臂隐隐作痛,伤口在刚才的紧张中又裂开了。

“半天。” 为首的黑衣人脚步不停,声音依旧冰冷,“穿过前面的黑风口,就是黑风寨的地界。那里是古战场遗址,煞气很重,你们最好做好准备。”

凌逸尘注意到,这个黑衣人的步伐很奇特,落脚极轻,每一步都踩在风沙最浅的地方,显然是轻功高手。而且他的左手始终藏在袖中,似乎在掩饰什么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凌逸尘突然问。

黑衣人脚步顿了一下,没有回头:“影七。”

“影七?” 萧无痕的眼神闪了一下,“影阁的杀手都按数字编号?”

“是。” 影七的声音没有任何情绪,“阁主说,杀手不需要名字,只需要代号。活下来的是数字,死了的是尘埃。”

凌逸尘的灵珠微微发烫,暖意中带着一丝异样。他看着影七的背影,突然发现他的脖颈处有一道极淡的疤痕,形状像一片枫叶 —— 那是医仙谷特制的解毒针留下的痕迹。

他想起了影阁夜袭医仙谷时,那个暗中留下解药的黑影;想起了古墓外围,那个故意放慢脚步让他们逃脱的杀手;想起了灵珠映出的幻象里,沈寒悄悄帮助他们的画面。

原来,沈寒一直在暗中守护他们。

原来,影阁里不止一个 “影七”。

晨光渐亮,将五人的影子拉得很长,投在黄沙上,像五条交错的线。黑风口的风越来越大,卷起地上的砂砾,打在脸上生疼。远处的黑风寨轮廓越来越清晰,像一头匍匐在大漠中的巨兽,张开了血盆大口。

萧无痕握紧了断剑,剑穗上的昆仑玉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。他低声念起一句诗,像是在对三十年的岁月低语:“昆仑雪冷断剑残,墨丝缠恨三十年。” 风卷着诗句掠过黄沙,仿佛连大漠的风沙都在为这段恩怨叹息。

他知道,前面等待他们的,可能是陷阱,可能是厮杀,可能是三十年恩怨的终结,也可能是…… 新的开始。但他不怕。因为他终于知道,那个被他恨了三十年的兄弟,从未背叛。因为他终于明白,有些情谊,就算被风沙掩埋三十年,就算被断剑斩断,就算被墨影丝缠绕,也终究会在某个晨光熹微的清晨,重新发光。

凌逸尘摸了摸腰间的灵珠,玉佩的暖意与萧无痕断剑的寒光隐隐共鸣。他望着远处黑风寨的方向,轻声接道:“风沙不解兄弟意,微光终照黑风寨。” 苏瑶站在他身边,鸣玉笛的流苏在风中轻摆,仿佛在为这句诗伴奏。

风还在吹,沙还在扬,路还在前方。黑风寨的轮廓越来越近,杀气也越来越浓。但五人的脚步很稳,像五柄即将出鞘的剑,带着三十年的等待,带着真相的微光,朝着那场注定的相遇走去。

(第十七章 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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